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作者：饭饭

以前，我总觉得准妈妈是这世上最淡定温情的生物，她们祥和安然的等待着一个延续血脉的生命降临。
直到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位准妈妈的初恋隧道，顺着故事，看到的那个青年，揭开的那个真相，都让人唏嘘不已。

我才明白，准妈妈的怀胎十月，是姑娘们最后的放肆光阴。因为，姑娘们的孩子一旦出生，她们对过去那种缅怀与回忆就再也不可汹涌澎湃。

我们的青春也随之戛然而止。


01

那天，我到单位迟到了，慌里慌张的上楼，迎面撞上同样慌里慌张的同事，我还踩了她的脚。

没等我的对不起出口，她已经快速嚷着“没事没事”，拨开我，夺路而逃的样子。

她是我隔壁房间的姑娘，有淡淡的笑容，怀孕七八个月，肚子比其他同期孕妇看起来大很多。在这里就唤她小2姑娘吧。
因极少见她如此不淡定，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慢点慢点。
小2姑娘却突然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跑进传达，又拿出一块抹布，蹲下去。我明白了，刚才我踩到她的脚，一定是弄脏了她的鞋子，她想擦一擦。
她笨拙的蹲下去，试图擦拭自己的鞋，变换了各种姿势，始终够不到鞋子。我赶紧过去，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
我一俯下身去，却发现地面上早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在滴落。我奇怪抬头看她，她没有掩饰，满眼含泪的看着我，说：饭饭姐，算了，不擦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这么胖，衣服这么凑合，鞋子也、唉，擦不擦不重要了。

我顺着她的眼神朝门外看去，一个远远看去很高大帅气的男人在门外等候，眼睛盯着手机。小2姑娘过来，动情的伏在我的肩膀低声抽泣起来，说：我不出去见他了……
我眼看见她传了微信出去：对不起，我不在单位。
她告诉我，六年了，物是人非。



02

小2姑娘喜欢读书是出了名的，每个周顺丰都会给她送去一本包裹精致的书。
我经常到她的办公室串门，别的同事喝茶聊天，她就微微笑，好好听着，偶尔说几句话。更多时候，她会手捧一本书，看。
那天，小2姑娘拉开她办公桌的所有抽屉，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书。她说：我的青春，除了记忆，全是它们。这些书，都是作者的亲笔签名书，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看完。
门口徘徊等待着的那位青年是小2姑娘的初恋。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作家签售会为她签了这些书，再寄过来。
小2姑娘说这些的时候，低头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再次流下眼泪。
我走过去，以手拥抱她的胳膊，告诉她：一样的，一样的，天下爱情哪能尽如人愿，过往来人皆为命运的馈赠，怀念便好。
小2姑娘不再说话，拿起一本敬一丹的《我遇到你》，书上的包装薄膜还完好无损，她说：饭饭姐，送给你。
我不要。
她非让我收下，说：都是他买重复了的。估计也是工作忙脑子太乱，这本书寄过一本了都不记得了。


03

文艺女青年大多是低调而内敛的，小2姑娘和她们一样，内心虽倔强，却屈服在妈妈的威严之下。
她报了妈妈理想中的大学，理想中的专业，去了妈妈理想中的城市，毕业后，又听从妈妈的意见，抱上了铁饭碗。
人生中唯一忤逆过妈妈的事便是初恋。
她妈妈的意思是工作后再谈恋爱，贤良淑德的女子必须讲究从一而终。
小2姑娘背着妈妈在大学就恋爱了，她也是想从一而终的，自己相中的那位青年高大帅气，才华横溢，他们相识在文学社，有一个共同的关于写作的梦想。
六年前，俩人大学毕业的时候，主动将地下恋情转为地上，想得到家长们的祝福，却意外的被分了手。
很俗套的。小2姑娘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他的妈妈觉得我太弱不禁风了，我的妈妈觉得他太没有野心了。
还有，双方家长都觉得，读书，写作，是天马行空，是投机取巧，是不务正业。
我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两个刚出校园对一切懵懂的大学生，被家长的一席话，将梦想和爱情击打到粉碎。


04

小2姑娘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她就回家保胎去了。
她的老公是本地的一名公务员，身材敦实，憨态可掬，小2姑娘把他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自己脸微微红了。
我拥抱了小2姑娘，请她保重身体，请她放心我理解她心底关于对初恋的怀念，请她相信我闭口不会提。
我真心这样想，小2姑娘，这样也好，有一位刻骨铭心的恋人曾经来过，又有一位温暖贴心的丈夫陪伴你老去，你并没有什么遗憾了。
后来，我在闲暇时光翻开那本小2姑娘送给我的书，敬一丹嘛，谁不熟悉嘛。可是，翻开之后，我才惊觉，原来，书里面另有玄机。
刚巧，小2姑娘的老公群发了消息：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我以手抚书，感动的热泪盈眶，小2姑娘当妈妈了。
那时，我自己的儿子已经接近一岁，我深知，在一位母亲的心里，初恋再难以忘怀，终究也是件小事。
我将书尘封了起来，打算等小2姑娘休完产假再来上班的时候再拿出来给她。
我猜，到那时候，她已经不会再想给我讲关于过去的故事，而会是迫不及待的想给我讲她儿子的故事。
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某天，我会在单位门口，再次见到了那位为了小2姑娘在门口徘徊的青年。
我以为他见不到小2姑娘，便会离开。可是，直到第五天，也就是周五，他还在那里。
我走过去问他：你好，你在这里，有什么事么？
他微微笑以示友好，说：没事，没事，我等人。
我说：是等小2姑娘么。
他错愕。



05

六年前，2009年刚毕业时的夏天，这名文艺男青年怀抱着他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尊心，留下一句：早晚会让你们刮目相看，倔强的离开了小2姑娘。

一连几年一个人闷头努力，闷头赚钱，根本不想理会除钱之外的这个社会的一切东西，他甚至把两个人共有的爱好丢之一边，不再读书。
直到，2011的文章和白百何的失恋33天上映。
他看哭了，台词写的真好，这些年，他就是与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如影随形，他还是会想起小2姑娘的妈妈质问他，拿什么买房买车，拿什么养活她的女儿。
他说，电影看完之后，"我开始不停的跑作家签售会，买畅销书，买言情买散文，买小2姑娘喜欢看德一切，我在告诉她，我依然热爱写字，热爱她。"
我坐在青年对面，听着青年说出这段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感动了，我能真切的触摸到这个青年在爱情面前曾经无奈的挫败感无力感，亦能真实的想象一切没有小2姑娘的日子里他靠着回忆和希望在与世俗抗争。
我说：您不该放弃写作的。那不是爱好，那是你们爱情的图腾。
青年有些幻灭的说，可惜，小2姑娘嫁人了。
"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失去她的消息，小2姑娘的近况我只能道听途说，但有些消息还是滞后了，比如她怀孕的时候我才得知她结婚了。"
我说，是有点滞后，她刚生了孩子，正在家休产假，你在楼下等也白等。
青年的眼睛放出温柔的光芒：生了？孩子叫什么？
我说不知道，我没有说应该不会是之前你们恋爱时幻想有了孩子想叫的那个名字。
青年开始给我讲故事，讲那个很俗套但是很励志的故事。比如他离开小2姑娘的这6年所吃的苦，藏的痛，得的经验……
我问他，能大致讲讲自己的现状么。
他说，还好还好，做销售总监，物质水平有了，可是究竟有没有让小2姑娘的妈妈刮目相看，难说。
不过，他苦笑一下，不重要了。
临告别，我掏出了那本他特的《我遇见你》，书本只是简单加了敬一丹的书皮，实际是一本小2姑娘和青年的回忆录，里面点点滴滴记录了小2姑娘和青年的恋爱时光。
青年说，这是从他们两个人合写的新浪博客里摘录的内容，本来想送给老了以后的自己……混好以后，他曾想用这本书挽回小2姑娘的爱……
青年感到好奇书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我说，小2姑娘根本没有打开看，她误以为你只是买重复了而已。


06

相比小2姑娘的初恋青年，我更喜欢小2姑娘老公的版本。
那天，我们单位的几个好友去了小2姑娘家，看她和孩子。她说奶水很好，宝宝很棒。
她老公送我们出门，她们开玩笑说：你把你老婆孩子养的真好，小2姑娘孕期胖了得有60斤吧，大胖儿子也不小。
小2姑娘的老公憨憨的笑，告诉我们，当初丈母娘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扯着嗓子问他：拿什么买房买车，拿什么养活她的女儿。他当时是那可是做了保证的。
好一句我是做了保证的。
小2姑娘并没有时间将故事亲自给我讲完，但是我知道时间和命运推着她走过的那些时光，不无道理。
你看，她的现任老公也是知冷知热，爱她如此。

那天，我回到单位捧着小2姑娘和初恋青年合写的书，不忍心读下去，那里面有别人的爱，更是别人的秘密。



07

很快，小2姑娘休完产假，神采奕奕的回来上班了。
短暂的寒暄之后，我把她当时随手送我的那本《我遇见你》还给她，并告诉她，读读吧，意义非凡。
小2姑娘随手翻了翻，立马发现了玄机。
她眼眶子红了红，却又合上书，把涌上来的情绪统统压了回去，走到窗前，看向初恋青年曾经徘徊过的地方。
转而向我：饭饭姐，我家宝宝特爱吃饭，我老怕他吃撑……说完，自己都笑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没有擅自做主把这本书藏在我那里，还好，我没有武断的认为文艺青年小2姑娘走不出有始无终的初恋爱，还好，她理性的接受了关于青春的最好缅怀方式。
半个月前，小2姑娘的那位青年临走时，我问过他，书最后要不要给小2姑娘。
青年说，算了吧，留着你自己看看吧，饭姐。
我说，我没有看，那是属于你们的感情和秘密。
青年说，看看吧，就当你是我们那场初恋的见证人，证明它合法有效，真实存在过。



08

后来,小2姑娘告诉我，她的妈妈并不是尖酸刻薄，她只是太疼她了。
小2姑娘从小失去了爸爸，是妈妈一个人带大的，妈妈对她的爱太深沉，她必须照单全收。
她的妈妈对初恋青年和老公都吼过、都吼过、都吼过呀，"你拿什么养我的女儿！"。
初恋青年转身走了，小2姑娘原地等了整整四年，直到有一个矮个子男人依在她家门框上说：
阿姨，我会做饭，红烧肉、蒸馒头，难的简单的我都会，养活她，并不需要多少钱，关键是我愿意养。
小2妈妈热泪盈眶的说：嗯啊嗯啊，有道理，有道理，有道理啊。
就这样，小2妈妈在亲手摧毁了女儿的初恋之后又亲手为女儿选择了婚姻。
我说：后悔么。
小2姑娘说：我只是后悔，放走初恋的时候，连写作梦想一起放走了。


09

小2姑娘给那本特制的书重新包了整整齐齐的书皮，起上了新的名字。

《我和你的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