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居经纬
1.
我学生年代传过不少绯闻，但大多都不是空穴来风，弄假成真的也有几次，但高中时期我跟赵然的恋情传得沸沸腾腾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人言可畏，因为我跟赵然清清白白，而且我对赵然也没有非分之想——我是确确实实被冤枉了。
赵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级人物，所以我怀疑这段绯闻的背后其实是一出别有用心的诋毁事件，从法律层面来说，它严重地侵犯了我的名誉权。
我把这句话告诉赵然的时候，她倒不乐意起来。她说要说侵犯名誉权也是侵犯我的呀，我堂堂一个大校花，怎么说也是万人敬仰炙手可热。你跟我传绯闻，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我说炙手可热是贬义词，你这个烫手的山芋我要不得。赵然，你知道跟你传个绯闻我得得罪多少对你蠢蠢欲动的男生以及错过多少对我暗恋已久的女生嘛！这个绯闻我得不偿失呀，你得赔偿我！
赵然说，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的损失更大，毕竟你说的损失我都有，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损失，那就是以后要被冠上眼光差的评价。居然，你不觉得你跟本姑娘站在一块特别有面儿嘛！
拉倒吧！我说。
2.
其实赵然说的并非没有半点道理，只是她毫不留情地伤害到了我的自尊，这点我绝对不能姑息，尽管她真的美得让我不能高攀。
她每次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后排男生所有的吵闹都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缄默，以及目光的注视，就连女生都会窃窃私语说上几句，讨论我是如何征服眼前这位校花的，以及这位校花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看上我的。当然，这时候最受瞩目的还有我，每每这个时候，我会假装不情愿地走出去，后面跟着一群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赵然到我们班找我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陪她去校外买吃的，二是帮她去校外买吃的。
我很少会答应她的无理要求，每次都要跟她据理力争，我说，赵然，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没有义务帮你出去买吃的，更没有义务冒着生命危险出去买吃的。
是的，我们高中在校期间出校门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程序，需要提供学生证以及班主任的外出证明。像诸如出校门买东西这类的理由，班主任一向是不会理会的，当然我们也没有这个胆量跟班主任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出去买吃的，请帮我开证明。这样一来，我们能走出校门的唯一办法就是撒谎。撒谎的伎俩层出不穷，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不安分的也不只我们两个（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不包括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所以每次撒的谎都容易被揭穿，最后搞得自己无功而返而且颜面无存。
当然我们也成功过，这自然是件好事，我最多在她的淫威下妥协，答应跟她一起出去，除了浪费点时间外，也没什么损失。
但成功的次数毕竟是少数，而她外出的欲望不会消停，所以后来直接演变成我帮她出去买，而不是我陪她出去买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撒谎无济于事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另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就是翻铁门而出。
学校澡堂后面有个铁门，常年死锁，也无能把守。赵然每次馋性大发的时候，也就是我要展示我攀爬技能的时候。赵然在下面一边帮我望风，一边为我加油打气，我知道只要食物到手，她就翻脸不认了。所以后来我提出了附加条件。
附加条件有两，一是我必须享有食物食用权，尽管我不会吃太多；二是帮我追她们班的一个女生。
赵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3.
我跟赵然绯闻后来越闹越大还正是因为我喜欢她们班的那个女生，但绯闻的开始却是我们意想不到的。
认识赵然是高一的事，当时澳大利亚交换生来我们学校学习，学校派了大约二十个学生陪同交流，其中就包括我跟赵然。
赵然用她的美貌吸引了外国小伙，而我虽然不屑出卖色相，但我伶牙俐齿，努力发挥自己的逗逼性格，哄得外国姑娘团团转。
我的这一行为深为赵然所不齿，她说我英文蹩脚，笑话生硬，那些外国妞都没见过世面，所以才这么容易被我忽悠。
我说，没办法，我是内外兼修，你光有皮囊，只能勾引色狼，你没看那几个最帅的也喜欢听我讲故事嘛。
赵然气得咬牙切齿，但她拿我没有办法，我们当时也没什么交集，也只有跟外国学生一起活动的时候才会见面。
但有句话说的好呀，不打不相识，自从上次互掐之后，我们却变得惺惺相惜起来。因为我们每天除了上课外，晚自习时间全被交换生剥夺了，但我们的作业还必须按时上交，所以我们只能延长晚自习时间。
有次，我好不容易做完了繁重的作业，正要关教室门回宿舍，恰巧碰到了背着书包准备下楼的赵然。赵然也看到了我，她跟我说，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我微微一笑说，自作受不可活呀。我现在后悔当初同意去中澳建交了。
赵然捂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说，中澳建交，居然，没看出来你说话还挺逗的。
我说，你之前不是还损过我嘛，怎么没看出来。
她说，以前是贬低，这次是褒奖。
我说，哦，看来还要谢谢大校花了。
后来，我们就建交了。这里的建交不是谈恋爱，而是一起在做作业，一起回宿舍。
教室楼到宿舍区之间有一条主马路，那一阵子，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俩就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一路有说有笑，一笑泯恩仇，之前的芥蒂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的关系就这么不经意间地好起来了。
我觉得隔墙有耳这个词挺孤独的，最好再有个隔墙有眼或者隔路有眼什么的，总之我们还是被一些深夜行者给撞见了。第二天就陆陆续续有些言论传到我们耳中的，一开始我还挺清者自清的，完全若无其事，但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到我后面几个在津津有味地谈论我跟赵然的偷情秘史，说我们每天晚上不回宿舍，在学校里晃悠，牵手接吻，画面感十足。我想我不能置之不理了，我得跟赵然商量对策，消除这次公关危机。
一直以来，我在女生中树立的形象都很阳光正直，这种背地里偷鸡摸狗的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而且我认为谈恋爱这事虽然校方是令行禁止的，但我是丝毫不避讳的。而现在传言说得我好像不敢见天日似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想，这种绯闻传到王诗含那，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4.
王诗含就是我当时喜欢的一个女生，她跟赵然在一个班，是个非常安静甜美的女生，跟赵然的性格完全相反。
我去赵然班上找赵然的时候，王诗含刚好在门口，我对她笑了笑，她以为我要让她帮忙叫赵然出来，她叫赵然名字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我觉得这个事情严重到非处理不可了。
赵然出来的时候，面带微笑，看上去一点也没被绯闻的事影响。
我对赵然说，你怎么如此淡定呀。我俩已经……
我不好意思往下说下去了。
赵然说，你还不乐意了，我都没暴跳如雷呢。不过我觉得这事的生命力不会持久，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自讨没趣了。
她的观点我的确赞同，可我现在已经被王诗含误会了，她不能感同身受，我也能理解。但是我希望她能告诉王诗含，事情并非传闻那样。
我支支吾吾地跟赵然提了这个要求，她说，你喜欢王诗含呀。
我拼命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帮你解释，你今晚帮我出去买点次的，一言为定，成交。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但我也心甘情愿地答应。
赵然拐弯抹角地帮我跟王诗含说了一些好话，但王诗含对赵然的行为举止感到奇怪。赵然只好破釜沉舟把我喜欢王诗含的事告诉她了，王诗含起初不信，以为这是我跟赵然针对绯闻的对策。赵然只好把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诗含。王诗含还是不信，说怎么可能呢。
王诗含的潜台词是我有一个这么貌美如花的绯闻女友，怎么会看上平时都没人关注的她呢。
赵然没有办法，只好对我说，要不你给她写封情书吧，她不信你不喜欢我。
我一听，装作深沉地说，我就知道这次绯闻伤了很多对我芳心暗许女生的心。
赵然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不包括王诗含呀。
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然，做你绯闻男友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坎坷。
我没有给王诗含送去情书，我觉得这样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弄巧成拙。
我想还是等绯闻平息后再做从长计议，倘若再被谣传个脚踏两只船的罪名就真的被千夫所指了。
中澳建交也接近尾声，澳大利亚交换生也要回到他们的祖国去了，我跟赵然也都解放了。
澳大利亚交换生刚走的那天，晚自习下赵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我们班门口等我，我说，怎么，你还不嫌绯闻闹这么大呀。
赵然突然对我说，你能不能陪我出校门一趟？
她的眼睛是湿润的，看的出来她有心事，我答应了她，也没问她出校门干什么。
她把我带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我有些迟疑，但还是跟她走了进去。
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一个澳大利亚学生，她答应今天要跟他视频聊天的。
赵然，你居然带着你的绯闻男友来网吧去跟另一个男生视频聊天，而且还是个你没认识几天的外国人。这是我那个时候的心理描写，当然，我并没有说出来。
我说，好，我陪你。
赵然在qq上等了好久，那个交换生也没出现，窗口抖动也无济于事，头像一直是灰色的。
我说，他会不会忘了。毕竟外国人也不用qq，我记得他qq号还是你帮他注册的吧，他有可能都把密码给忘了。
赵然大概在网吧坐了两个小时，也不跟我说什么，中间发了无数次的“在吗”和窗口抖动，最后她站起来跟我说，外国人每一个好东西，对了八国联军是不是又澳大利亚。
我哈哈大笑，八国联军没有澳大利亚，你说的可能是奥匈帝国。
赵然把那灰色头像删除后，拉着我赶快往学校跑，再不回去就要被锁在宿舍门口了。
5.
赵然恢复往日的活泼后，我便开始放手去追王诗含了。
可是王诗含跟赵然不一样，王诗含喜欢躲着我，一直躲到女厕所才罢休。
当然大多时候是我去她们班上找她，她从来都吝啬出来见面，哪怕跟我说句“找我干嘛”的机会都不给我。
每次来救场的都是赵然，赵然看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带着她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来安慰我，怎么了，受挫了吧，知道本校花是最亲和最接地气的了吧，要不要姐当信使？
我说，你上次答应帮我追她，到现在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我现在都很难相信你了。
赵然微微皱起眉，她回了趟教室，把王诗含拉到我面前，然后自己回到教室去了。
王诗含不耐烦地问我，有事吗？
一旦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不管你在别人眼里有多英俊多优秀，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天天打扰她的厚脸皮而已。
但是人一旦不知羞耻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羞赧问她，晚上可以约你一起吃饭吗？
王诗含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教室里面很多人在盯着我们看，王诗含没等等我挽留就跑回教室去了。
我追王诗含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我跟赵然的绯闻恋情就此告终。
有人说是赵然甩了我，也有人说我劈腿王诗含。
我没有心情去辩解，当王诗含转身的那刹那我就知道她不会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努力，她也不会喜欢上我。
下午放学的时候，赵然还是跑来找我让我陪她去食堂吃晚饭。
她的出现让我的感情传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而更为奇怪的是，居然有男生跑来跟我说赵然是她心仪多年的女神，让我不要三心二意伤她女神的心。我对他关于他对赵然什么时候暗生情愫什么时候欲罢不能什么时候默默相守的经历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就站在我面前喋喋不休，我不忍心打断他，就跟我每次跟赵然例举王诗含优点的时候，赵然不忍心打断我一样。
跟我不一样的是，我不会对那男生说“的确这样，赵然值得被爱”，而赵然在我每次倾诉完之后，还给我补充道，是的，王诗含这姑娘，甜而不腻，不疯不颠，稳重有余，端庄有加。
赵然很少在我面前夸其他女生，也很少在我面前夸其他男生，就连作为她绯闻男友的我，她都吝啬赞美之词。所以当赵然对王诗含夸赞有加的时候，我那被王诗含亲自浇灭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即便第二天，我又被王诗含扑灭了心火。
如此循环往复，在所不惜。
6.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不喜欢王诗含了，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对赵然说，我不喜欢王诗含了，你也不需要帮我了。
赵然丝毫都不感到诧异，她依旧操着她一贯霸气轻柔的声音：走，陪我去吃饭。
我突然对赵然说，赵然，不知不觉就快高三了哎，你有想过要去哪读大学吗？
赵然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跟你在个学校就行了，不然我又没恋爱谈了。
我笑着对她说，这事还怪起我来了，我不也是一直单身吗，你不知道我们班私底下都有好几对牵手了，有个姑娘一开学的时候还对我示好，后来我绯闻缠身，她就不搭理我了。
赵然说，你不觉得本校花让你的高中生活更传奇了吗，你以后就会知道，你会被历史铭记，而那些姑娘终会成为你记忆的尘埃。
赵然平时挺低调一人，但跟我贫起嘴来把她生性里的那份臭不要脸全给暴露了，也有可能是经常跟我呆在一起被我潜移默化了。
我们的绯闻在高中快要毕业的前几个月达到了沸点。
原因是我们在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上一起合唱了《小酒窝》，一时之间我们被传为校园林俊杰阿Sa组合，也是那次之后，我的名声才遍及校园的每个角落，走在马路上或经过其他班教室都会引起一些人的议论，“就是他，赵然男朋友”、“赵然好像喜欢两年多了”……
那首《小酒窝》可能是我这辈子唱得最好的一首歌了，为了能在台上不出糗，我跟赵然私底下排练了那首歌几十遍，临到上场的时候，我还心惊胆战怕影响她名垂千史。赵然说，搞砸了也名垂千史，你闭上眼睛唱就好。
这首歌的反响如此好，我丝毫没有预料到。一开始赵然告诉我她报了一个节目时，我还拍着胸脯说我一定在台下为你呐喊加油，当她告诉我也有我份的时候，我恨不得上前掐死她。
我们的绯闻就是那次元旦晚上上传到老师耳中的，但老师并没找我俩谈话，毕竟不是同班学生，不太好处理，倘若当年评选个最佳情侣，让全校师生投票，估计我跟赵然能拿头奖吧。
我跟赵然就这样一直相处到高考前，不过说也奇怪，就算绯闻炒的再怎么沸腾，我跟赵然都没有弄假成真一回，哪怕一个瞬间都没有。
我本想毕业以后找她好好聊聊，倘若她承认她一直喜欢我，我也不会说出去，毕竟大家一直都这么认为，可是毕业之后，她就去世界各地玩了一圈，连毕业聚会她都没有参加。
毕业聚会前，班长在群里说能带家属的最好带家属，气氛越high越好。我心想要不要带赵然去滥竽充数，qq找她的时候，她居然说她在米兰度假，问我找她有何贵干。我说没事，就想你了呗。赵然没有回我，估计是被外国帅哥搭讪了。
聚会那天我如约而至，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很多人都偷偷告别了单身生活，唯独高中三年都没消停过的我还孤独一人。大家问我赵然为什么没来，我说她在米兰勾搭老外去了。大家都很好奇我跟赵然的陈年往事，他们一直以为我们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感人故事，那些为之动容的情节不知道被她们自行脑补多少次了。
我没有急于推脱我跟赵然的关系，而是笑了笑，听他们说着他们眼中我跟赵然曾经的点点滴滴。他们说了很多，以至于我听得都入迷了，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都忘了自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也有听得疑惑的时候，“有吗，她真这样做了”，“没有吧，我没有这样吧”，我不敢相信，那些他们认为很纯真的美好其实都是我跟赵然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以至于我后来都忘了澄清我跟赵然没有在一起的事实。
后来我就很少见到赵然，我们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她也不会像高中那样缠着我。
是的，若不是那次聚会，我都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赵然是一个喜欢缠着我的女孩。
有次从铁门缝里将食物递给她，自己从铁门爬下来后，她用牙签插了一粒鸡米花送到我嘴里，那一瞬间，被同学讲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好温暖。
上了大学之后，我跟她都谈了恋爱，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友情，我会时不时地损她几句，她也嘴上不饶人地诅咒我恋情活不过三个月。
后来借她吉言，我始终跨不过三个月这个坎。
后来我干脆戒了恋爱，爱上了看电影。
《怦然心动》中有段对话，我一直记忆犹新：
——And she's been stalking me since the second grade.
—— Well, a girl like that doesn't live next door to everyone.
翻译成中文的意思为：
—— 她从二年级起就老是缠着我。
——这种女孩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次看到这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赵然。
有时候我会截图给赵然看，并附言：这说的不就是你嘛。
赵然回复：当时眼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