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时，已和一种人生诀别

参加高考时，我并没有想太多。我只视高考为一场丧心病狂的考试，急于将这疯狂之举结束，无论好坏，尽快给我自己以及父母一个交代。可多年过去，当我再回望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并非这样简单，我急于结束的，不仅仅是一场严峻的考试，还是我自小习惯的那种人生模式。


十八岁，在正式成人那年经历高考，也许这一切并非巧合。


对于许多人来说，高考更像是和一种人生的诀别。在高考之前，即使你的课业再庞杂，你的心绪再凌乱，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任务依旧是单一的。关于未来，关于生活，都浓缩在一张张的考卷当中。父母为了让你集中精力读书，甚至不会让你分担一分一毫的家务。你习惯了从学校到家的距离，习惯了便宜的零食，习惯了固定的同桌，习惯了从小说到大的家乡话。高考这面大旗如此鲜明，使得迷惘、爱恋、前途、理想这些偶然抖骚的小红旗如此不起眼又无能为力。


但，人生总是要求你在瞬间长大，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高考结束之后，踏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刻，生活的洪流忽然奔腾而至。阔别高考，你的生活模式忽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没有人再照顾你的起居，你必须自己洗衣劳动，安排每日的生活。没有人给你创造独立的生活空间，你必须学会和形态各异的人同处一室，在一个芜杂的环境中有序成长。也再没有人限制你的爱情，你可以在女生楼下弹琴歌唱，女生也可以往你头上浇六个鸡蛋。你也不再有固定的同桌，固定的队伍，你要用一种更加分散的方式拥挤在各种群体当中。当然，也没有谁还能拯救你的未来，没人能帮你报考人生的志愿，你必须潜下心来想想，希望自己成为谁，或者谁将成为你。


在这一系列的复杂变化之中，生活城市的变迁最为巨大，有时也最为永恒。你也许和许多人一样，因为一个抽象的原因——也许是一幅旅游照片，也许是某次闲谈，也是某本书籍，便报考了某所大学，辗转来到了一座莫名向往实则陌生的城市，第一次离开家独自生活。这时候你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别，便是永远。


那么多人高考后便再没有回到家乡去生活。家乡从此变成客，只有在假期时才偶尔回宿，也只有在与亲人讲电话时，才偶尔说说家乡话。从前熟悉的一切，逐渐变成一种遥远的记忆，犹如前生。生活的安定忽然没有了，从此往后，即使你安家立业，也可能经常感到自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即使你在某座日渐熟悉的城市生活多年，甚至超过了在家乡度过的岁月，你也仍旧感到亲密中存有隔阂。可还是有太多人在别人的家乡继续长大，再慢慢老去，让这座曾经无比陌生的城市，成为了自己孩子的家乡。
这就是成长的节奏，忽然之间，我们就必须要成为另一个人了。


你可以恋爱，但必须勇敢面对分手的结局。你可以旷课，但必须为期末的成绩负责。你可以选择离家万里，但必须独自承受孤独。你可以自由择业，但必须承接起生存之重。你可以做的事变得很多，你有时会因为生活缺乏集中的目标而变得懒散，有时又会因为生活存在太多的远虑而变得茫然。


高考是否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很难讲，但是，高考结束之后，你就真的得学会与命运打交道了。更远的距离，意味着更多的自由，更多的自由，意味着更多的选择，更多的选择，意味着更多的错误，更多的错误，意味着更多的艰难与更多的成长。


这种成长，是生活对我们提出的要求。我们必须学会离开，学会结束，学会开启另一种生活，学会走出阴涩的监牢或温暖的襁褓，开始新生。


高考结束，你甩掉沉重的书包和远方如丝的挂念，抱着课本走在大学校园悠长的小径上，小虫在低鸣，小花在绽放，你走向不知是哪里的未来，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