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实话吗？

要听实话吗？

心如刚从发廊出来，削薄了刘海，发丝也染了深褐色，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设计师说这样会让头型看起来轻盈一点。至于好不好看……要不是身旁只有男友小扁一人，心如不会自讨没趣地问他意见。

因为几次交手，不管是买衣服、挑鞋子、换发型，小扁的应对，大多离不了以下几种模式：

正眼不看，语气平顺地回答“嗯”，然后径自动作，这是他正在上网时常出现的——敷衍模式。

眼神停留不超过三秒，讲两个毫无建设性的字“还好”，这是月底没钱时频率颇高的——冷漠模式。

满脸狐疑、不停搔头地自问：“耶……我没有感觉！耶……好像都不错啊！”这是小扁被逼着必须参与讨论时惯用的——无辜模式。

还有一种：“哎哟！反正你们女生就是只有穿粉色系、留长头发好看啦！”语带轻蔑的一沙猪模式。

无论是哪一种答案，心如问完后都有种悔不当初的懊恼，干吗要让这具“美感低能者”评论自己的漂亮？这些问题只会突显男友对参与的懒惰罢了。

心如并不期待小扁会说出感人至深的话，自从偷看小扁以前写给暗恋女生惨遭退货的信后，她早已断了日剧男主角台词出现在真实人生的念头。因为，他竟然形容对方的美，用“七天仙女下凡来，地上莲花并蒂开”这种小年夜去拜天公庙才会在墙上看见的字眼。射手座的人真的什么证据都会留下来。

其实，心如无非只是希望，小扁说的话可以是心中期待的鼓励或分享，即使只是几个字也行。像是“我喜欢”、“好看”、“适合”……这么简单就好，就足够。如果好心一点也可以加几个字，“我超喜欢”、“真的好看”、“很适合”。要是小扁善心大发能够加个语助词，譬如“哇！真的非常好看！我超喜欢的”，那简直就是一字不漏的标准答案了，因为那句话除了夸奖外，还有跟她站在同一个阵线的意味。就算是说“也好”……心如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叹。

但讨厌的小扁除了刚才的几种烂模式，还会说出一些让人吐血的风凉话。“哇！新衣服让你的肚子看起来好大喔……月经这个月来了吗？”“这是X美窗帘布，还是披肩？”“穿那种内衣，胸部会不会灌风进去啊？”心如晓得那些都是笑话兼实话，只是，她不认为好笑。

“难道，男人就不能学学对我们说些善意的谎言吗？”“他在那边自满新车的速度的时候，我能说老板的奔驰比你的国产车快多了吗？”“矮个子穿低腰裤，腿看起来很短，我也没嫌过啊！”“明明才做五分钟，还装一副很强的样子，高潮是假的都不知道？”一堆的疑问和抱怨，总是仅存在于心中。心如不可能因为小扃不擅甜言蜜语就不爱他，所以她销铢必较地帮他计算，怎样买新车最划算，欢天喜地陪他试穿了一条又一条的裤子，当然，也心满意足地沉浸在每一秒的拥抱……而忘了需求和诚实。

早在小扁一五一十告诉她，自己的每段情史、每次心碎的感觉、每个有回忆的风景名胜时，心如就明白，眼前的男人是个不懂诚实会伤人的傻瓜……偏偏自己就是喜欢他的直率，喜欢他愣头愣脑自以为是的勇敢，他的单纯是自己心安的基石。

那个说得天花乱坠的已婚男人，曾让心如飘在云端，他说她美，说她特别，说她the one and only,直到他放开手，让她从大气层外摔落。听见里基•李•琼斯的歌声飘过，看见他带她飞往伦敦的飞机，吴哥窟上空的热气球，普吉岛越海的滑翔翼，心如伸手却抓不住记忆的实体，直到跌落，才恍然明白——谎言再美丽，也不过是炫目的气体，无法倚靠。

每次想到这里，心如对小扁的要求就会降低，但，只有零跟一百的选择吗？不可以说点小谎，又有令人安心的实在感吗？女人真是有种天杀的群居炫耀习性，看着自己被商店玻璃反射的模样，那个被削薄染上深褐色的新发型，配上秋风吹红的脸，她不自觉地停下，学着设计师教她的方式再拨拨前额的头发。“这样会比较有层次。”香港口音言犹在耳。“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爱。”心如越看越得意。

她偷瞄一眼小扁，他侧着头似乎也注意着镜中的自己，心如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好不好看？”不等他说心如就后悔了，要小扁说句人话真是缘木求鱼。“很正！”小扁毫无考虑。心如差点把刚吸进口的优酪乳吐出来，他从来没有这么迅速地肯定自己的新发型。“这个发色比以前的更适合。”“染这么深……你看得出来？！”心如简直喜出望外。“废话……我注意这么久……哇！真的非常好看……我超喜欢的。”“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就是我要的标准答案……”心如快喊叫出来，植物人复活，绝对值得在大街上狂吻他一百遍。

“可惜，声音太嗲……有点假，”小扁又嘟嚷了一句，“她所有的照片我都有……超正……大家都在传来传去。”原来在心如反射的玻璃后，正播放着当红名模的新广告。“哇咧……不夸我就算了！还当我的面说别的女生正。”就在心如要狠狠地臭骂小扁的时候，他又转过头来’认真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比较喜欢你这型！”

心如愣了一下，会意不过来，这意思是我比名模更正吗？“走了啦！我的车停在黄线。”小扁一点都没理会她的不解。看着电视中完美比例的美女，正摆出她练习一万次也做不到的美态，心如白眼连连，却又感到莫名的心安，她一点都不想跟狗窝有任何关联……可是她又确定了一次，那大步地走向街角的傻瓜的生硬实话，真的比圆滑的谎言动人多了……

爱情手机的生产是必要的，它要过滤掉难听的话、赌气的言语，和不相干的人在不对的时候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