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云是上帝送给情人的花朵
真实的人性，常常是不能同甘，却可以共苦。
1
二十四岁，恋爱。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六岁，生了双胞胎女儿英英和杰杰。我的人生如此安稳。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陡生厌倦。
一天中午，我和老公曾程出去吃火锅。回来我顿时惊呆了：家里地上全部都是水，小狗可怜巴巴望着我们，抖得像筛糠。我冲进卫生间一看，因为全自动洗衣机连接的水龙头没关，水压过大将其冲掉，而地漏上面正好放了拖把根本排不过来……我气得冲曾程咆哮：“洗完衣服要关这个龙头，我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他却火了，“谁让你把拖把放在这儿的？”
我们一面吵架一面收拾狼藉的房子。一桩每个家庭在生活中都有可能遭遇的小事件逐渐升级——因楼下漏水找上来，曾程便下去处理。我把水拖完已经冻得脚疼，却还不见他回来。气冲冲地找下去，发现楼下并无大碍，曾程竟然正乐呵呵地坐在邻居家里打牌！
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绝望，淹没了我的心智。我们暴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我崩溃地叫道：“离婚！我今天要是不和你离婚，我就跟你姓！”曾程在邻居面前颜面大失，也叫起来：“杨媛，你别后悔！”
回家就开始写离婚协议。英英跟我，杰杰跟他。房子归我，车子归他。存款各半。唰唰唰就写好了。说实在的，我们还不太懂离婚程序，是不是写一张这样的协议再双方签字，拿到民政局领俩本本就算离婚了？我打电话给离过婚的同事老袁，询问离婚程序。他大吃一惊：“不会吧！”
在别人看来，我的生活完美得无懈可击。可是谁能看到表面的平静美满背后，那么多不堪的细节已经将我摧毁？我瞬间找到宣泄的出口，开始滔滔不绝地恶数曾程的罪状：上个月我咽炎犯了，烧到39℃。曾程回来只有一句：“我带你去看医生？”被我否决后，他一头钻进书房。深夜，我去卫生间时顺便想看一眼辛苦加班赚钱的他，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去为他披衣。可是，他竟然正在玩“植物大战僵尸”！看到我来，他完全忘记了我的病情，笑呵呵地炫耀：“老婆，我又帮你打了好几盆花。”那一瞬间的失落，真是撕心裂肺。还有一次，我因公事出国，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我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无奈之下打电话跟他借钱。他竟然一口回绝。我回来后诸多不满，他却语重心长给我讲了一箩筐理由——这年头还钱难，我们一定要更多地为自己考虑。我立刻原谅了他。结果几天后，他一个朋友来借钱，他竟然倾囊相助……婚姻给我带来的幸福、充实、平静，好像都隐身了。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失望、懑怼、烦躁，我怨天尤人、怨声载道，鸟啼花怨，怨怨怨怨。现在我终于明白，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安慰，在她需要平等的时候没有给她定夺的权利和应有的尊重。如果没有这些，婚姻将是一片荒芜。
我说，是的，离婚。万分确定。
2
离婚再急，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和曾程约好，九点钟他开车到单位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办手续。
梳洗完毕，曾程先开车送我上班。我坐在副驾上，百无聊赖上手机QQ。忽然看到闺蜜的签名改成：“他人笑我太淫荡，我笑他人不开放。”我一下子乐了。曾程诧异地扭过脸看着我。我忽然想起来今天应该是凝重的一天，我赶紧继续黑脸。
他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说：“关你屁事。”
可是心里很期盼他再追问下去。话题太需要分享，否则人生何来乐趣。
可是他却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不问了。
无限失落。然后再翻看微博，有张图片是芙蓉姐姐都瘦成美女了。这个不好笑，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又失常般大笑两声。
他说：“你好像很开心啊？”我说：“当然了，我终于可以自由了。”女人口是心非的时候其实挺痛苦的，因为心里有太多期待。
他顿了顿，用无比痛苦的口吻问我：“其实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大的矛盾……你真的就这么铁了心吗？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我还是希望你能给彼此一个机会，毕竟离婚对我们来说都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男人有时候挺傻的，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痛彻心扉的话，倒不如一句：“宝贝，我不能没有你！我哪里不好，我全部改！”然后再假惺惺掉两滴泪，把我摁到座上强吻一番来得实在。
我有些灰心地把手机放起来，开始审视我们的感情。我一意孤行？前途未知。我回头？生活就又回到索然无味和接二连三的失落之中。我被这强有力的失落感打败了。我不愿承认我已经不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铮铮事实。曾程见我思索，沉痛地问：“要不然，我们先试着分开一段？”
这好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下车，正好碰到老袁。面对他多情的关心，我压低声音告诉他：我的试离婚生涯正式开始！老袁喜上眉梢，“我们都是自由身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暧昧了哟！”这厮是单位里的大情圣，但凡有口头便宜，他无所不占。我毫无罪恶感地哈哈大笑。
3
没想到老袁这个寂寞疯了的人真的和我暧昧起来了。中午我下楼去拿打印纸，回来时他在MSN上逗我：“从背面看，你腰肢真好看啊。”
这赤裸裸的勾引！
可我非常受用。喜欢我的人遍地都是啊。老袁的条件，也未必就比曾程差。自信心瞬间膨胀一百倍，噼里啪啦和他说了一中午。
试离婚第一天，我认为我应该疯狂一下。晚上，我应了老袁的邀约，和他的一群哥们儿去K歌。老袁搂着我唱了“那一夜，我伤害了你……”，我唱了“擦干眼泪陪你睡……”，我们都是意淫派，同事之间真的发生了性关系诚然不妥，暧昧一下无伤大雅。
半夜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曾程生气地坐在沙发上，意欲兴师问罪。我堵住他未出口的话：“你要是受不了，我可以搬走。”
他忍气吞声，大手一挥，去睡书房了。
我决定再做得绝一点。第二天早上，我走得尤其早，不要他送，自己打车。这种状态是快乐的，外面的一切阳光灿烂，我随时可以飞出去，不再恐惧失去家里的一切。
中午，老袁要请我们几个同事吃饭，上了他的车，A同事开始抽烟。车窗开着有些冷，我顺手关上，却又有些呛。老袁马上吆喝：“A同志，把烟灭了！”A很不满，“你这是奔驰还是宝马啊？连烟都不准在车上抽？”老袁大声说：“我这是杨媛的专车！”狂笑中，我感到一丝温暖。我经常为空调开到多少度和曾程吵架，我怕冷，他怕热，最后的结果总是分开睡。
这世上也许只有情人才会关心你最微妙的感受。而丈夫一般都认为，你应该有一颗忍耐和顺从的心。
吃完饭，我和女同事B想喝一家小店的奶茶。老袁殷勤地为我们买来，不忘加上一句：“你这是托杨媛的福啊！”
虚荣，轻松，愉悦，宠爱，自由……统统得到满足。我渐渐地真的有点感动了。
4
看到闺蜜的签名又改了：“暧昧从字面上来看，都是想日，不过一个假装有爱，一个假装有未来。”我哈哈大笑，复制给老袁看。
“嘿，有点意思！”
然后我大谈了这个朋友。女人喜欢有人分享自己的感受。尽管他并不认识我这经典的朋友，但也听得津津有味。和他在一起我总是很兴奋。
聊得噼里啪啦的，忽然电话响了。
是老公战战兢兢的声音，“我开车撞了人……”
我一下子傻了。
然后在半分钟，我跳起来，命令老袁开车送我到出事地点。老袁一听事情重大，没敢怠慢，立刻风驰电掣地把我载去了。人已送到医院，地上全是血，摩托车被撞得严重变形，据说小伙子生命垂危……我吓得当场号啕大哭：“我老公呢？”交警说：“都送到医院了，但肇事者没什么大事。”我抽泣着问：“会被判刑吗？”交警冷漠地答：“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拖车来把我们家撞瘪的车拖走了。我一路哭到医院，对老袁喋喋不休：“曾程要判刑了我可怎么活啊，我们家两个孩子，还有房贷要还……”他却忽然冷静地告诉我：“如果事故责任划分到曾程头上了，估计一下子要把你们赔得倾家荡产。你说，你要是早离婚了不就没你事了吗。”我呆掉了。
那一刻，我才发现其实曾程才是真正的自己人。而老袁就应该去死。我发现过去所有曾经不被重视的心痛都不值一提，真正的心痛是这样地无以言表。曾程不算什么青年才俊，却也年轻有为。我们夫妻俩年薪三十多万，养家绰绰有余。我们经人介绍认识，被人称为天作之合。我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乖巧懂事。我们的生活完美得令所有亲朋好友称羡。我们的生活从未出现任何动荡，我们，怎么能离婚？！而前途大好的他，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坐牢？
到了医院，曾程已经拍完片子，只是软组织挫伤。可骑摩托的那个小伙子却命悬一线——颅骨破裂，小脑受损，肺出血……哪一项，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医生告诉我们，就算抢救过来，因为他的颈椎受伤，以后他脖子里必须植入一块永久性钢板，将会影响他发声。而手术费用保守估计也需要六十万元……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放声恸哭。老袁实在崩溃了，要走。我没有空搭理他。曾程把手放到我背上，陪着我坐在抢救室外掉眼泪。不一会儿，小伙子的爸爸妈妈来了，抓住曾程就打。我激动地拦在中间，恨不得跪下来求情。
大家稍稍平静下来，我内疚地向小伙子的父母申明：“多少钱我们都会赔，保险公司赔不了那么多，我们就卖房子。我们可以露宿街头，不会让他缺医断药。”
抢救了六个小时，小伙儿终于脱离生命危险。我和曾程相互搀扶着下楼去吃东西，脚都是软的。曾程有气无力地问我：“要是真的卖了房子，你能跟我一起吃苦，从头再来吗？”他对我不信任，因为我常常一言不合就决心离婚。
我苦笑。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人生真的会有跌宕。原来遭遇浩劫之时，我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我们真是奇怪的动物。我们不能同甘，却义无反顾地共苦。
5
等待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更像是等待宣判。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团结一致过。每天能不去单位我们尽量不去，一起做饭，洗衣，晚上一起散步。能不提那场车祸，尽量不提。如果一个人忍不住提，另一个人必定说：“别想了，人生长着呢，这点波折都是浮云。”
在单位，老袁也不再找我嘻嘻哈哈了。大家都知道我家里出了大事，心情沮丧。以前同事找我吃饭，都爱说，把老袁叫来！现在都说，把你老公叫来吧。
半个月过去，认定书终于出来了。小伙子因为逆行，全责。
……
百感交集！我们不用卖房子了，我们的生活这么平静幸福，美好不会被打断！过去的什么怨怨怨怨，都不过是丝恩发怨。你看，灾难来临时我们看着同一个方向，共同担当。这才是婚姻。
第二天来上班，我焕发生机，逢人便讲：“交通事故我们没有责任。大家以后开车、过马路都一定要小心啊。摊上这事真是民不聊生。”老袁去饮水机接水泡他的速溶咖啡，路过我身边时狠狠撞了我一下。我转过脸，看到他怪怪的表情。
不一会儿他上线，发信息过来：“你不是信誓旦旦要离婚吗？唉，神马都是浮云啊！”
我笑着回他：“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因为鸡毛蒜皮闹离婚，又因为大苦难抱成一团。我真是对你无限愧疚。”他也惆怅地总结：“唉，浅的爱可以同甘，无力共苦。深的情只能共苦，同甘无味。”
我没兴趣和他继续叨唠下去，只把签名改成：“浮云是上帝送给情人的花朵。”希望能安抚他失落的心灵——好歹他还有大花一朵。
爱的小贴士
爱情会在婚姻里渐渐像一块被磨破的油抹布，到处是斑驳的伤口。但是它结合起非常多共同的东西，孩子、亲人、利益、荣辱，于是你们在不知不觉中由爱人变成了战友，站在同一条线上。于是你竟会忘了，婚姻的初衷。
婚姻不是相互看着对方，而是你们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