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真正的天使

Become a real angel

在卧铺火车上遇见一对母女。做妈妈的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六七岁，小姑娘两岁左右，长得玉雪可爱，很像她妈妈。

因为生性内向，我不爱跟陌生人攀谈，小姑娘虽然可爱，我也没去搭讪。几分钟后，一个同样二十六七的女孩过来，跟她们俩说话，大概是一道来的朋友吧。

她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在跟妈妈说：“妈妈我饿了！”

这女孩（为了方便行文，就简称她C吧）一听，就微笑着问她：“妞妞饿了啊？”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又看妈妈一眼，忽然揉着眼睛哭开了：“呜呜呜，我好饿，我饿！”当妈妈的（简称M吧）赶紧在包里找吃的，C已经回到自己铺位上，去拿了一包牛肉干过来，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牛肉干递给妈妈：“妈妈，我吃。”M一边撕包装袋，一边问她：“妞妞，阿姨给了你好吃的，该跟阿姨说什么啊？”

小姑娘又看了正微笑着的C一眼，往妈妈身上靠靠，一声不吭。

C笑着说：“不用不用，别勉强孩子。”

拆开包装后，M给妞妞一个牛肉干啃着，又递给C一个。妞妞突然瞪着眼睛拍了C一下：“是我妈妈的！”

M有点尴尬：“妞妞！这是阿姨给的，怎么能这样啊你！”

C也认真起来：“妞妞，这是阿姨给你们的，就不能给阿姨吃一个吗？”

妞妞扭过去头，抱着妈妈的肩膀继续啃牛肉干，一声不吭。过了没三分钟，她又从妈妈肩膀上滑下来，在卧铺床上翻来翻去，扒拉妈妈带着的每一个包，翻上床的梯子，揪妈妈的头发……C在她们这里待着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几乎一分钟也没安静过。

因是对铺，不小心还是听见了两人的闲谈。M一直在说孩子，以及孩子这么淘气，是老公和婆婆惯出来的云云。我听了，默然一笑。

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一定有好几个熊家长。

记得小时候读三毛，有一篇文章叫“守望的天使”，说到每个人都有两个天使，他们日夜为你担心，等你长大成人要离开他们时，他们就把身边最好的东西给你，然后立刻升到天空中，遥望着你，守护着你。她说的，是父母。后来又读到孔融的说法，他说，父母生育孩子，不过是一时情欲的结果，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像东西寄放在瓶子中，取出来之后，双方就没什么关系了。这在古代实在是大不敬的言论，曹操正想杀他而没有合适的理由，于是抓住这句话杀掉了他，罪名是“招合徒众，欲规不轨、谤讪朝廷、不遵朝仪（也就是不孝）”。

孔融的说法固然太过不近人情，但“守望的天使”却不是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能当上了，一定还要“养而教之”，才算合格。

我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却做别人的孩子做了很多年，似乎也有一点发言权。那么，如果我是那个小女孩，我会希望怎样被养大呢？仔细想想，大概是这样的吧：

爱我，但是不要溺爱我。我撒娇的时候，宠爱我，满足我，那是我想对你们展示我能给予的爱的最佳方式；我撒泼的时候，教育我，告知我想要获取自己想要的，该用哪种正确的方式，告诉我不是我的所有要求这个世界都该满足，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而是它的一个微小而美好的部分；

信任我，但不要放纵我。当我要求独立的时候，放手给我，哪怕有时有点小小的冒险，也相信我，让我去做。但如果我挑战了危险的界限，挑战了伦理的边缘，挑战了善良的定义，制止我，教给我什么是爱，该如何正确去爱。

尊重我，但不要过度抬高我。相信孩子也有尊严，蹲下来跟我说话，认真倾听，哪怕我还不太会表达。一个被认真倾听过的孩子，也会为别人献上安静的耳朵。但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我身上，不要想让你们未完的梦在我身上复活，我生来带着自己的天赋，想要过自己的人生；

……

最最重要的是，在爱我之前，先学会彼此相爱。不要轻易争吵，不要互相投掷恶毒的话像投掷带毒的匕首，不要对彼此不忠而又互相欺骗……如果一定要有变化，请告知我真实的原因和真实的结果。大人们往往不知道，每一个孩子其实都把自己当成是家庭的守护神，不管家里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会把它归结为自己的问题。父母吵了架，“也许我乖一点，学会给他们俩做饭，他们就不会吵架了”，父母要离婚，“也许我上课不那么淘气，考了满分，他们就会和好的”……让我知道，哪些问题是你们的，不是我的，让我明白，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你们正是在为自己负责，我不用去承担。让孩子安心做一个孩子，而不是隐形的父母。

在一切问题之前，还是先好好相爱吧。相聚时间太短，人间美好岁月太短，我能在你们身边的时间太短，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好好相爱吧。